百丰典当。
两幢深黑色的大厦沉默的矗立在市中心，方正的玻璃幕墙紧密的拼接，如怪物的皮肤，坚硬冰冷，反射着阳光。大厦如双塔般互相依附向上，直插云霄，又在顶端被一道天桥相互连接。简洁又坚固的水泥怪物拔地而起，冷漠的注视着脚下的创造者。
“真是豪气。”苏洛看着双塔之间用烫金大字写的名字，称叹道。
“豪气什么，就是个花哨的鸟笼罢了。”
“那人家这个鸟笼，也是可以用来养凤凰的吧。我们直接上去？”苏洛边问边看向韩震，“你这搔首弄姿的干嘛······是要典当自己么？”
“哼，他们可买不起我，”韩震对着手机满意的把一头银灰色背头整理好，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黑框眼镜，“年轻人，这典当啊，气势能抵万金。走！”韩震挑动着眉毛，胸有成竹的说，“骗钱去！”
大厅中间是两层高的架空层，设计师通过高度将空间扩展，并且得以将嘈杂的声音消化吞纳，让整个大厅显得高大且空旷，还有一丝清冷。大厅的所有装饰品都用淡淡的鎏金装点，地面和墙壁都用巨大的大理石铺就，很难看到拼接的地方，远处的雅间被墨色的玻璃分隔包裹，西装革履又沉默的年轻人偶尔进出；大厅正中央是对外营业的大堂，各种不同的典当品一一分类对应不同窗口，房子、汽车、古董······各种资产应有尽有，甚至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脚踩平衡车，在大堂里穿梭，主动询问一些还在观望的客人。
韩震领着没见过世面的苏洛，去接了杯水，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考究的喝了一口，把被子放在一旁，摸出一份古董杂志开始看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认字，苏洛腹诽到，本来刚才想做下，但是韩震好巧不巧的把被子放在空座上，然后眼睛从镜框上方露出了盯着苏洛，用眼神告诉他：你是演我的仆人。切，苏洛撇撇嘴，还是老实的站在一旁，为钱嘛，不寒掺。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一个年轻干练的姑娘静静的走到二人身边，鞋跟轻轻触地，发出一些声响，不希望自己的冒昧出声惊到客人。
“咳，典当个老物件，”韩震指指小包，向迎上来的工作人员示意，然后不容置疑的低声说，“让你们总经理来看吧······”
“没问题先生，我先给您的物品做个初步的评估可以么？”对方委婉的拒绝了韩震的要求，显然是见惯了招摇撞骗的客人，之前拿着劣质仿制品的骗子可不少，哪个不是衣着光鲜出口成章的······只是眼前这两位，更寒酸一点。
“没问题，哪能拒绝一位优雅女士的要求，”韩震呲着牙直接答应了下来，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指了指楼上，“各退一步，去贵宾室看行吧？”
“啊···您请。”
小姑娘没想到韩震的目的是到贵宾室，不过无碍，每天都有很多人拿着老物件吵着要当高价，这位倒还算有礼貌，这么自信又熟悉我们的贵宾室，说不定是熟客或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新客人？
苏洛默默的跟在韩震后面，看着前面的小姑娘想着想着倒是有点窃喜，没想到骗钱来的也能这么理直气壮······而且人家还这么高兴。
“先生，您二位请里面坐，”姑娘打开贵宾室门，里面已经有一位中年男子在欠身等候了，一丝不苟的着装，双手的白色手套，标准的单片眼镜，还有桌子上明亮的照射灯，无一不透露着专业，“您把东西先给我们的评估师就好。”
“好。”韩震很自然的点头跟两人示意，自顾自的走过去，坐在沙发中央，又轻咳两声示意苏洛过来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尼龙布包裹的圆球递了过去。评估师微微欠身，先将自己的评估师认证书推至韩震眼前，才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拖过来，心里已有了几分判定，真正昂贵的东西，怎么会用尼龙布随意的包住呢？出于职业素养，还是当着客人的面谨慎的打开包裹的布片。
这是···水晶球？！
光线穿过晶莹的球面，反射、折射的灯光闪过几人的脸庞，除了韩震，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瞪大眼睛疑惑的盯着它。典当行的人可能还在困惑是不是自己对渊源的历史了解的不够到位，对灿若星辰的瑰宝还有遗落，这个东西······怎么如此这般的像是普通的工业制品？加过做旧的青铜，陶制品，古画，可是这么毫不遮掩的假货，到底是谁出了问题······苏洛也张大着嘴一脸吃惊的看着那颗水晶球，可他丝毫不怀疑，那就是韩震随手从仓库捡的，他只是困惑韩震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先生，您这个水晶球有什么来历么？目前来看90的可能性是现代制品。”评估师本着尽职的心，在灯光下变换角度观察了许久，又拿出了几种不同的探测仪在水晶球周边检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终于将其缓缓放下，明知故问道。
“百分百是现代水晶吧！”苏洛腹诽,“你留下的那百分之十是因为这家伙的气势么”
“来历可大了。”韩震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缓缓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考究地将衬衫地袖口翻动，目光深邃，清了清嗓子编道，“据说深海的无垠之地生活着一群人鱼，在那个阳光从不曾到达的地方，人鱼只是生活在黑暗中的猎物，人鱼族族长为了驱散黑暗，为族人谋求生存，他以自身为祭品，与神灵换取了一些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水晶。”韩震低沉的嗓音，循循善诱，仿佛在表演诗朗诵，连苏洛都不禁摒住了呼吸，“这一个就是其中一颗。”
“嗯？”评估师心想神灵给他之前还亲自打磨成如此光滑？你这个故事听起来比美人鱼找女巫要来药水变成了两条腿的故事还离谱吧？但还是严谨的将灯光从水晶球上移开少许，透过厚厚的镜片仔细地寻找着所谓的光，“没有吧·····”话还没说完，一抹蓝紫色的光束倏地出现，开始在水晶球里四处窜动。
这光束好眼熟······一旁的苏洛瞬间明白了：狗屁的人鱼水晶，这只是个没有任何技巧的小把戏，不对于韩震来说没有任何技巧。用他的话说就是血脉之力，现在他用这种能力，自己“做”了个物件·······来典当。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东西我无法评估，”评估师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起身向韩震两人致歉，“我马上向上汇报，安排其他人来。”
“嗯，去吧。”韩震满意的翘起二郎腿，悠闲的品茶。
“厉害啊老韩。”苏洛舒了口气，有了底气，也靠在沙发上，惬意的喝着茶，别说你们不知道原理，知道了也不信吧？苏洛想着一会怎么也要当个几万块钱，不过，我们一走就不亮了吧。
一连换了三个评估师，面对水晶球里的光束都没能得出什么结论，第三个白胡子的评估师更是不甘放弃的研究了几个小时，直到苏洛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第四次推门进来的一辆三层的餐车，酒水、菜品、甜点各占一层，每层都是不同地方的美食，在不知道贵客喜好的前提下，唯一安全的做法就是满足他的所有可能。带着高高帽子的厨师后面，跟着一位一身白色西装的老人，身后又跟随着四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老人冷漠的走进来，略显佝偻的身躯却隐隐压过所有人，白发如雪却为阻其分毫。
刚刚舔了舔嘴唇的苏洛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又顺势坐了回去，低声跟韩震说，“鸿门宴，来者不善啊？”
“原来是你啊老朋友，”老人看到屋里的韩震，顿了顿，转身向门口的年轻人摆摆手，“你们去忙吧。”老人脸上浮起些许笑容，自顾自的坐下，身躯不在挺拔，反而矮了一寸，像是和蔼的老爷爷。老人一眼都未曾看过水晶球，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趁着厨师给韩震和苏洛上菜的功夫，慢条斯理的把鉴宝用的东西一一收置，仿佛刚才冷冽如风的老人未曾出现。
“这次要当些什么？”
“那个水晶球啊，人鱼族的水晶！”苏洛小声插嘴说。
“水晶球不值钱，值钱的是其中的雷电，”老人扫过苏洛，直视着韩震说，“是要典当水晶球，还是典当雷电呢？”
“白老说笑了不是，雷电是无主之物如何典当呢，”韩震制止了妄图继续纠缠的苏洛，“这次不是典当，是卖。卖消息。”
“韩震兄是觉得我白家的消息不够灵通？”老人笑道。
“在灵通的消息，也是别人口口相传罢了。可是现在有两条消息的当事人可以现身说法。”
“哦？”老人喝了一口茶，“洗耳恭听。”
“第一个，风语尘现身；第二个，这小子是泽兑苏家血脉，天霄给激活的。”
“风语尘又出来了么。”老人挑挑眉，“至于这位小友······是天霄激活的血脉？那想必这位是苏家的外家人吧？”
“苏天阳的儿子。”
老人点点头，“韩震兄，这些消息算不得隐密，白家不日便可知晓······”
“时间就是金钱。”韩震打断他，“我只要五万，和一个人的消息。”
“好，韩震兄亲自送达的消息值得这个价格。你需要谁的消息。”五万，对白家来说，九牛一毛罢了，至于一个人的消息，老人在知道苏天阳的儿子的时候就知道他要问谁了，不值钱的消息。
“苏天阳，最近有关于他的么？”
“半年前，他主动出手，袭杀七星开阳，在寂北城外杀了他的两个护卫，然后就失去了消息。”老人顿了顿，目光从苏洛身上扫过，补充道，“据说开阳报复心极强，且不论手段。”
苏洛根本没在意后面的话，僵坐在沙发上，默默的低着头。没想到韩震问了这个，好久没有听到老爹的消息了，寂北城么，矗立在极北之地外的最后一个大城市·····苏洛吸了吸鼻子，老爹，你也杀人了么······
老爹带着自己在小城里20几年来相依为命，平淡的生活像宁静的湖水一样，每一颗细小石子都可以荡起圈圈涟漪。苏洛记得那些石子，记得老爹在苏洛和人打架之后教导他如何打回去，但是以后要做个好人；记得老爹深夜把袖子缝在一起的校服重新拆开；记得苏洛考砸了回家老爹反而带他吃大餐安慰他不要在意；记得老爹以为苏洛要去外地上大学婆婆妈妈的嘱咐了一大堆；记得老爹满口答应苏洛要来毕业典礼······回忆里全是平淡的生活琐事，却像刀锋一样割的苏洛生疼。
“多谢白老，那我们也不再打扰了。”韩震拿过老人递来的支票，拍了拍一旁的苏洛，“走吧。”
韩震时不时的瞥向一旁，苏洛出来后就耸着肩膀，魂不守舍的跟着。
“苏天阳我了解，他绝对不是乱杀无辜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何况七星的人，为了活命身上都有不少人命。”
“我们俩当年浪迹江湖，他不会轻易死掉的。”韩震见苏洛不应声，继续自顾自的说。“他自己一个人离开，肯定有他的难处······“
“放心啦老韩。”苏洛说，“其实老爹消失的这一年，我还以为他独自逃债去了，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说明他年轻的时候姿色也不错，说不定就欠下了不少风流债，被当年未婚生子的女强人暗中追杀；再不就是他们公司的老李，听说四处拉别人赌博，也可能是因为欠下一大笔赌债，被高利贷逼的跑路了······不过赌债的话想必会上门收房子吧？可是风流债，要是有几个兄弟姐妹的，也要分房子的，不管哪种可能性，老爹肯定是为了给我留下这房子，才跑的。”苏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像是跟韩震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都不甘心选择朝九晚五的生活，可老爹为了我都忍了二十多年了，就算是为了离开原来平淡的生活，我也可以完全可以接受。而且，那是我老爹，我比你更相信他是有原因的，不会怪他的，只是我希望老爹到时候能说服我不用拳头来表达我对他的思念。”
“哈哈哈哈，不错小子，到时候我帮你！”
身后沉默的水泥建筑上，冷漠的眼眸目送两人逐渐远去。
“无夜少爷，”刚才会客室里白色西装的老人站在一个少年身后，低声说。
少年收回望向楼下两个身影的目光，转向老人，“白老，刚才交易了什么。”
“两条消息，一，风语尘现身；二，旁边的年轻人是苏天阳之子苏洛，天霄已经为其觉醒了血脉，”老人有条不紊的回答，又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普通的水晶球，“还有，韩震已经可以将闪电外放至水晶球了。”
“他已经这么厉害了？”少年从老人手中接过来，在手中摩挲着，“韩震的相关的消息不要外泄，有关于苏天阳的消息第一时间送过来；至于风语尘，风家的事情随他去吧。”少年转过身去，低声喃喃道，“韩震，你知不知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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